武灵向来待士兵如兄弟，也十分着急，跟着喊道：“冯子亮，你滥杀无辜士兵，愧为武朝将士，兵败之日，就是你掉脑袋的时候。”

城墙上的父母自发的为士卒呐喊，可见这种行为有多么不得人心。

冯子亮看了看周围士兵的怒火，也有些犹豫。

但军令都下了，屁都放了，刀都举起来了，不杀岂不是让这些士兵以为自己怕了。

那接下来还怎么立威，整顿军纪。

就在此时，虎贲大将军张信骑着马过来，冯子亮连忙问道：“大将军，这小子祸乱军心，杀还是不杀？”

小士兵终于知道怕了，跪地求饶，忍着身上的剧痛，拼命磕头。

“大将军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念那些字了，我还年轻，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娶媳妇呢，不想死。”

“你今年多大啊？”张信问道。

“我叫蔡小毛，今年才十八岁，十五岁入伍，跟着大将军三年了。”

“谁教你识字的。”

“识字都是我在军营闲暇时，自己学会的。”

能主动学识字，还认识这么多，本来是个勤奋上进且聪明的好苗子。

在正常的朝代，会不断被提拔，假以时日，搞不好就是一代名将。

这名士卒以为自学的识字能力，能帮他捡回一条命。

可惜张信不这么认为，识字越多越有自己的思想，越不听话，他不需要这样的士卒。

他要的是惟命是从的战争机器。

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世族背景，永远不会得到重用，甚至会被排挤。

“在军营你不辛苦操练，还有心情学识字，这就是自己害自己啊。”张信说道。

“可我是在闲暇时啊。”

“虎贲军没有闲暇时，你是一名不务正业的士兵，再加上扰乱军心之罪，若不以军法处置，如何服众。”

张信说完，小舅子冯子亮自然就懂了，只见他招招手，将士卒的好友叫过来，说道：“砍了他的脑袋。”

“左将军，我我下不了手，我与他是同乡，请您换个人执刑吧。”

冯子亮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说道：“那你就替他死，如何？”

武灵凭借丰富的从军经验，已经观察出来是怎么回事。

滥杀立军威，是武朝军队的传统，最初是武帝发明的，后来人有样学样。

但武灵觉得这是错误且残酷的行为，后来武帝自己也明令禁止，没有经过军正的审理，不许滥杀士卒。

她银牙紧咬，用力握着刀柄，说道：“打起来的时候，把冯子亮让我来杀，张信也让我来杀。”

“你别逞能，听说张信很厉害的。”李显叮嘱道。

“厉害我也能杀了他。”

武灵在心里记下这股怒火，武家人的战斗血脉在燃烧。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同乡好友，被逼着手起刀落，直接将蔡小毛的脑袋砍掉。

砍完后，他便扔下手中血淋淋的刀，跪在地上朝无头尸体拼命磕头。

“小毛，对不起，小毛，我也没办法，我也想活。”

“小毛，你现在可以回家了，估计我也快了，呜呜呜”

他想起了与蔡小毛一起长大，一起游泳，一起偷吃的，一起参军，一起站岗的日子，哭得像个孩子。

第八百二十七章 827

武灵看着城下的一幕，闭上眼睛，心疼不已，全身都在颤 栗。

若二哥不是非要抢皇位，若不是张皇后如此疯批贪婪，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的。

为了一己私欲，把老百姓的儿子当烂菜帮子砍，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说不过去的。

李显也为之动容，武帝建立的这个王朝，看似强大，百万大军，怼天怼地，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武帝这开国君王一旦驾崩，这疮孔里的脓液便开始哗啦啦地往外流。

老百姓以为新朝廷就能过上好日子，结果等了二十年都没等到。

如果没有李显的穿越，恐怕还要等上很久很久。

京都城下。

左将军冯子亮让人嚎哭崩溃的士卒拉走，威风禀禀地扫视眼前十万虎贲军。

虽然与他平级的还有中将军和右将军，但冯子亮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是张信的亲舅子，谁都知道在虎贲军中，他是二把手。

士卒们个个面带恐惧，冯子亮十分满意，看来对于这些蝼蚁，还是得威慑啊，砍脑袋真的起到了作用。

“我警告你们，皇位肯定是秦王殿下的，以后我们就是朝廷第一亲兵军，你们作战勇猛不怕死，将来升职加薪，都不在话下，虎贲军的待遇也会改善，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若是你们不出力，等京都城打下来，就会被清算，被审判，甚至被军法处置，下场就如这蔡小毛。”

“现在大家跟我一起喊，不当逃兵，不惧死亡，杀奸臣，救国母！”

士卒们被死亡气息笼罩着，死气沉沉，一声不吭。

有的士卒已经看到城头上，自己的父母妻儿在焦急担心的呐喊。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感觉，涌上所有士兵心头。

为什么要打这个仗，攻打自己的家人和都城，仅仅是为了二皇子的皇位吗？

不都说宫廷斗争仅限皇宫，输了要认账吗，为何牵涉到整个武朝的军队。

冯子亮十分不悦地骂道：“你们哑巴了吗，给老子喊出来！”

“杀奸臣，救国母！”

“给老子大点声！”

“杀奸臣，救国母！”

张信知道形势不太妙，再不强攻，军心涣散就彻底错过了机会。

第一炮没打响，后面哑炮的概率必将大增。

“再次集结，准备攻城！”张信喊道。

既然前将军后将军搞不定东北门那九万兵，那就让他带着十万兵先攻正北门。

武灵见虎贲军准备再次发动进攻，便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必须要扛住第一波，到了晚上士兵们才敢逃走。”李显说道。

“他们用砍头威胁，恐怕不好办啊。”

李显只能说道：“看来只能祭出大杀器了，原本我是想拖几日的，但没想到张信如此没有人性。”

“什么大杀器？”

“武帝剑！”

“现在拿出武帝剑，还有用吗？”

“张信下面除了他小舅子，其他将军和校尉，以及所有士兵，还是忠于朝廷的，或许有用。”李显说道。

话音刚落，虎贲军左锋营已经发起冲锋。

第八百二十八章 828

上百架高达三十五米的云梯，被士兵抬着蜂拥而来。

还有一根长达二十米，直径一米的撞城木，也被马车拖向城门口。

自古以来攻城的伤亡人数最大，不管被射中还是被砸死，哪怕摔下去，都是死路一条。

但张信带着三大部将，十二名校尉在后面督战，往后退就砍脑袋，士卒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进攻。

“不准后退，虎贲无逃兵，逃兵杀无赦！”冯子亮凶横地喊道。

“第一个登上城楼的升四品校尉，赏银百两。”张信喊道。

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 红脸，逼得士兵们不得不去送死。

主守正北门的虎贲营校尉方淮，顿时就慌了，问道：“李少傅，武校尉，我们要不要放箭，扔天雷弹。”

武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防守策略上理应如此，但城下都是武朝自己的兵。

不留手吧，担心城墙攻破。

扔吧，不知道要死多少自己人。

这种内战对于攻守双方都是痛苦，正常来说，在对方靠近30米就必须放箭的。

“李显，还是你来指挥吧。”武灵说道。

“很多人的父母都在这上面，而且是我叫来的，当着他们的面，杀他们的儿子，肯定不行，登城的先推梯子，朝城门口的柴堆里扔几颗天雷弹，让他们没法撞门。”李显说道。

“得令！”

方淮是武灵的心腹部下，又是因为李显而被提拔为虎贲营校尉，自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他带着一帮人，拿着几颗酒精弹，朝下面准备撞门的虎贲军喊道：“虎贲军的兄弟，我们要扔天雷弹，你们退后三十米，不然会被烧到。”

虎贲军士卒正在疯狂搬木柴呢，他们还没搞清这堆木柴有啥用，临时点火肯定来不及啊。

听到城楼上的喊话，也十分不解。

这打仗还带提醒敌军的啊。

“我们同为战友，不应该互相残杀，你们先退后，待会儿就明白了。”方淮继续喊道。

大家心中的战友情瞬间就被激发了，扔下撞城木，拔腿就往回跑。

冯子亮见有人敢撤退，便骑马冲过来，挥舞着刀喊道：“立即给我去撞城门，后退杀无赦。”

“他们要烧木柴，我们会被活活烧死的。”有士卒喊道。

“他们不开城门，怎么点火，快点去。”

“他们好像有什么天雷弹啊。”

“什么狗屁天雷弹，骗人的玩意儿。”冯子亮回道。

负责撞门的虎贲军前茅营都尉脾气比较急躁，确实忍不住了，朝冯子亮吼道：“你作为我们的将领，还不如城墙上的兄弟关心我们的死活。”

这还得了，冯子亮拔刀便冲向他，吼道：“战场抗命，敌我不分，死！”

都尉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挥刀挡开冯子亮的劈砍。

冯子亮不仅没有得逞，刀还差点被击飞，他有些恼羞成怒。

但对方一反抗，他反而有点犯怂。

虎贲军这些年在张信的带领下，并不是任人唯能，而是唯忠唯亲。

冯子亮知道自己未必是这名都尉的对手，便朝其他士卒喊道：“来人啊，这里有逃兵，给我杀了他。”

李显看着武灵笑道：“有人敢带头反抗，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第八百二十九章 829

“但他可能会死。”武灵无奈地说。

这一仗打起来，虎贲军最优秀最忠诚的勇武之士，都被他们自己砍了。

这样逆淘汰出来的军队，若是遇到匈奴或是北罗刹劲敌，还怎么打仗。

武灵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武朝大军，或许早不是二十年前，武帝亲自带领的那支所向披靡的铁军了。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武朝大军失望透顶，明白了什么叫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她转头看了一眼淡定的李显，心中暗暗猜测，这货会不会早就看出来了，他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大智慧。

“就算是死，他也是条汉子，我会善待他的家人。”李显说道。

两人说话间，冯子亮已经叫来了十名自己的亲信部下，将该名都尉包围。

他们被誉为“斩首小分队”，专门负责砍逃兵的脑袋，刀上沾满了自己战友的鲜血。

“你特么区区六品都尉，也敢跟本将军还手，杀了他。”冯子亮喝道。

几人刚要动手，城墙上方淮便找准机会，将酒精弹狠狠砸向冯子亮身后的木柴堆里。

其他虎贲营士卒也跟着扔下十几颗酒精弹。

蓬蓬蓬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火焰向四周炸开，吓得冯子亮的马匹，四处乱窜，差点把他甩下去。

他也感觉得身后一股热浪袭来，尤其是屁股火辣辣的。

刚才逃了一命的士卒们，彻底被惊醒，纷纷拔刀，护在都尉身边，与冯子亮的十名心腹对峙着。

若不是都尉果断下令撤退，现在他们已经葬身火海了。

“敢杀我们都尉，得先过我们这一关。”士卒们说道。

冯子亮吼道：“你们特么都想反吗？”

都尉的急性子彻底被激发了。

“到底是谁想反，虎贲军怎么可以攻打京都，咱们皇上还没死呢。”

都尉的这番话，把虎贲大将军张信的底 裤都掀翻了，冯子亮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

“你你把他给我杀了！”

远远看着的张信，也确实没想到，自己带了二十年的虎贲军，居然在这种时候掉链子，如此怀疑他的命令。

就在他准备派兵去把撞门士兵全部斩杀时，城墙上李显开始喊话了。

“虎贲军所有将士听令，武帝剑在此，如皇上亲临，所有人跪迎。”

下面在攻城，有的地方梯子都架好了，很多虎贲军士兵在往上爬，十分喧嚣。

仅凭他一个人的喊叫，根本听不清。

不过李显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让武灵在羽林军中，挑了五十名嗓门最大中期最足的士兵，充当他的扩音器。

李显话音刚落，这五十名扩音器同时喊道：“虎贲军所有将士听令，武帝剑在此，如皇上亲临，所有人跪迎。”

“虎贲军所有将士听令，武帝剑在此，如皇上亲临，所有人跪迎。”

“虎贲军所有将士听令，武帝剑在此，如皇上亲临，所有人跪迎。”

直到城下所有士卒都纷纷看向李显。

只见李显将武帝的配剑高高举起。

这柄剑从武帝创业开始，就一直佩戴，乃上古名匠打造，原本叫七星龙鳞剑，只有君王才有资格佩戴。

第八百三十章 830

武帝剑长两尺，宽三指，比一般的剑要大很多。

剑鞘上镶有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天下仅此一把，很容易辨认。

而虎贲军是武帝开创的第一支军队，很多老兵对这把剑十分熟悉。

校尉职务以上的将领，甚至亲自接受过武帝剑的军令。

武帝五年一次犒军，都会佩戴着武帝剑阅兵。

虎贲军的军旗上，也是用武帝剑当军徽的。

就算是新兵蛋子，进营第一天，也得接受将领们和老兵对虎贲军的介绍，着重讲的就是武帝剑的传承意义。

可以说，武帝剑就是虎贲军的军魂。

“好像真是武帝剑啊。”

“没错了，就是武帝剑。”

“武帝剑如皇上亲临，快下去，快下去！”

很多士卒本身就不想打这个仗，见终于有台阶下，哪怕都快爬到城墙头了，也毫不犹豫地滑溜下来。

在云梯中间和下面的士兵，也只好跟着滑溜落地。

顿时上百架梯子上光溜溜的，一个人都没有，全部跪在地上。

“皇上万岁，万万岁。”

有士兵带头，其他士兵自然也跟着跪下。

城墙上，除了李显和他的五十名羽林军大喇叭，其他所有人也纷纷跪下。

张信这次彻底急眼了，他没想到区区一把武帝剑，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可是带领了虎贲军二十年啊，难道自己在将士们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把武帝剑吗？

李显举着剑，喊道：“左将军冯子亮跪下，张信跪下。”

五十名羽林军大喇叭齐声喊道：“左将军冯子亮跪下，张信跪下。”

“左将军冯子亮跪下，张信跪下。”

“左将军冯子亮跪下，张信跪下。”

张信都到这一步了，怎么会束手就擒，骑着马穿梭在跪下的士兵中间，喊道：“都给我起来，这剑是李显偷的，不作数。”

士兵们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李显都公开拿出来了，怎么会是偷的，难道他不要脑袋了吗？

李显又说道：

“虎贲大将军张信和左将军冯子亮不跪圣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助纣为虐。”

“杀张信者，赏银千两，官升正四品虎贲校尉，杀左将军冯子亮者，赏银五百两，官升正四品虎贲校尉。”

张信确实急眼了，用剑指着李显吼道：“杀李显者，赏银万两，官升三品虎贲左将军。”

可惜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了，被羽林军的五十名大喇叭完全压制。

“虎贲大将军张信和左将军冯子亮不跪圣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人人得而诛之。”

“虎贲大将军张信和左将军冯子亮不跪圣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人人得而诛之。”

“虎贲大将军张信和左将军冯子亮不跪圣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人人得而诛之。”

张信带兵二十年，就从来没想过要用人形大喇叭。

他信奉铁拳之下出真理，将士们不服就杀，敌人不服就杀，哔哔有什么鸟用。

现在他终于领教到，李显掌控人心的手段有多么可怕了。

国丈爷远在营帐歇息，都听到了城墙上，这滔滔不绝震天响的喊声。

他连忙让军医扶着他出来。

“他们不打仗，都跪着干嘛？赶紧杀啊！”